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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第12期 刊名题写: 蒋子龙 执 行 总 编 :慕朋举 主 编 :刘志成 常务副主编:林钊勤 副 主 编 :孙 荣 郝卡厚 刘彦荣 邓溪君 温瑞峰 全科互知
西部散文学会 微信公众平台 西部散文选刊 微信公众平台 主管 主办 出版 刊名题写 社长 常务副社长 常务副总编 副总编辑 社长助理 执行总编 名誉主编 主编 常务副主编 副主编 编辑部主任 编辑部副主任 美术编辑 法律顾问 编辑部电话 投稿邮箱 中国西部散文网网址 编辑部地址 邮编 发行 邮发代号 印刷 定价 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 神州杂志社 西部散文学会 2022年12月25日出版 2022年第12期 总第126期 蒋子龙 赵焕军 刘建文 马宏光 孙世山 刘传锋 慕朋举 张中飞 白 才 王万里 刘志成 林钊勤 孙 荣 郝卡厚 刘彦荣 邓溪君 温瑞峰 高彩梅 李阳阳 陈小雨 白光军 杨志明 董贵平 0477-8114797 xibusanwenxuankan@163.com http://www.cnxbsww.com 内蒙古东胜区伊煤路10号 煤炭大厦14楼1409室 017000 本刊发行部 2-871 鄂尔多斯日报印务中心 40.00 国内统一连续出版物号 CN 11-4461/I 国际标准连续出版物号 ISSN 1009-5071 广告经营许可证 京丰工商广登字20170023号 大 家 搭车/5 梁 衡 高高飞翔的文字/11 刘成章 秋水长天/13 陆春祥 撒欢牧场的白头翁/15 艾 平 徐玉玲散文小辑: 艺路相随 缪远洋冥想中的自我造像/18 徐玉玲 郝平从古瓶到推门的版画情结/20 徐玉玲 邺绍贵的滇中风景/22 徐玉玲 马滨图书装帧设计的艺术风格/25 徐玉玲 黄辉油画 《山海经》 /28 徐玉玲 风景这边独好/30 徐玉玲 艺术的日常与空明/33 徐玉玲 诗画一体的 《天上的日子》 /35 徐玉玲 忆远散文小辑 关于父亲的记忆/38 忆 远 人生, 总会一点一点温暖起来/39 忆 远 如果爱, 请活出更好的自己/39 忆 远 我的大学路/40 忆 远 我们俩/41 忆 远 全科互知
本刊理事会 主 任: 慕朋举 大河套 ( 北京 ) 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 副主任: 安 源 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政协原副主席 武 洲 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文联主席 高万泉 西部散文学会名誉主席 高植林 陕西神木市星洋工业公司董事长 李秋生 鄂尔多斯千秋煤业集团董事长 呼延振国 鄂尔多斯钢铁协会会长 郝成刚 内蒙古御华新科技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长 杨永刚 内蒙古建能兴辉陶瓷有限公司总经理 理 事: 杜红兵 内蒙古库布其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毕书杰 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享浓有限公司董事长 张 帅 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帅杰网络公司总经理 郝英杰 内蒙古亿昌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 李 智 内蒙古鄂尔多斯博华瓷砖专卖店经理 张 军 鄂尔多斯市昊远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 董会仿 鄂尔多斯市汇鑫机电设备有限公司董事长 顾 问: 蒋子龙 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高洪波 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吉狄马加 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高凯明 中国书协会员 许 晨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熊育群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刘成章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闫 艳 内蒙古文联副主席 梁鸿鹰 《文艺报》 总编辑 王 海 陕西省作协副主席 高 伟 《中国作家》 原副主编 尚贵荣 内蒙古文联原副主席 满 全 内蒙古作协主席 高宝军 西藏自治区作协副主席 实力 醉在陕北/42 高宝军 飘浮在云朵里的铁佳州/52 郭璟铭 珠海印象 ( 外一篇 ) /55 杨宏寅 特殊的日子/57 温瑞峰 八仙桌晚餐 王永利的散文/58 王永利 我的初中时光 ( 外一篇 ) /63 王向军 春天的事情春天里说/68 马卫民 秋夜虫鸣/70 屈绍龙 追梦/71 顾锁英 追寻萧红文学的足迹/72 李 哲 魂牵梦绕的村庄/74 张玉琴 天马星座 北京老胡同里的咖啡馆/76 刘夏利 探外家/79 赖振波 天空是你的彼岸/81 张 钰 上九山古村游记/82 陆华岳 西昌三角梅/83 罗闳潇 中秋浅叙/85 李 炎 字匠 ( 外一篇 ) /87 周宜祥 信/92 释圣静 想起家乡的山芋/93 刘朝杰 丫多, 哈尼人的诺玛阿美/95 李海玉 又闻邓山乌榄香/96 杨华平 世外桃源 “大小井” /97 黄亚文 秋登天台山 ( 外一篇 ) /99 刘志安 时光/102 查斯军 父亲/104 柳 琦 你的名字覆盖我一生/107 刘玉根 竹之韵/108 李 珊 旷野高歌 只有梦境天长地久/109 甘 健 全科互知
张 炜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周大新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柳建伟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黄亚洲 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李存葆 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关仁山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吴克敬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韩小蕙 光明日报副刊主编 史小溪 西部散文学会名誉主席 白 才 西部散文学会名誉主席 张中飞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温瑞峰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吴景娅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祁建青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孙 荣 西部散文学会常务副主席 李光彪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郭文涟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孤 岛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崔子美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刘 俊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丁耀西 西部散文学会书画院常务副院长 叶小兵 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 蔡向升 北大原教授、 神木希文书院院长 顾 问 征订邮购启事 为了扩宽广大读者购买 《西部散文选 刊》 渠道, 编辑部决定开展邮购业务, 全年 或单期均可邮购。请需要购买刊物的读 者直接添加下面微信号 (支持微信支付) , 标注所需刊物的期数与数量邮寄地址, 我 部收到款项后即将刊物邮寄给您。单期 40元, 5本以上包邮。 邮购方式如下: 收款人姓名: 刘志成 编辑部地址: 内蒙古东胜区伊煤路煤 炭大厦1409室 电 话: 13384778080 微 信 号: 13384778080 父亲种地/110 尤生荣 太平记忆/112 张学鹏 幸福/114 曾 淳 寒露/116 尹宝智 梅花小城/117 张淑梅 田地里的劳动课/118 江 雨 黄河上的羊皮筏/120 冯继忠 夜逛延安/122 丁会仁 秋日絮语/123 唐兴爱 姥爷的 “犟” 脾气/124 刘焕然 水清如鉴云照天/126 祁玉宝 巡水/127 田雪瑞 寻访隐者/128 吴 瑜 那个男孩是我/129 刘义彬 时光拾穗 守望的目光 ( 外一篇 ) /130 邓翠群 第一壶茶/132 孙新秀 感受荔湖/135 赖创枢 浅谈我的语文教学 ( 外一篇 ) /137 王晓雯 云淡天高雁南飞/141 李新泉 二黄河骑行记/142 李包钧 岁月深处的山乡小镇/144 程宏安 邂逅纳不错/147 孙仁寿 父亲的两次照相/148 刘红军 阳光花城/149 杨艳妮 童年的那些麻雀/150 聂 浩 拉拉/151 赵利荣 童年红薯情/153 王永芳 秋日私语/154 张 敏 诗意炊烟/156 杨 坚 艺路芬芳 钓鱼的兴趣比绘画大/158 林钊勤 志高言洁 辞弘旨永/160 徐国兵 全科互知
大约在自己无车, 而又不得不出行时, 才求人搭 车, 这实在是一种无奈之举, 尴尬之事。而搭车又分 两种, 一是搭熟人的车有友情垫底; 二是在路边拦车, 一厢情愿, 两不相识, 一个敢坐, 一个敢拉, 最能见出 世风的淳朴与人情的厚道。 一 我第一次搭车是搭的马车, 当时我们七八个大学 生在内蒙古河套农村劳动锻炼, 房前正守着一条沙土 公路。路上汽车很少, 多是马车。一到秋天满是送公 粮的车队 (现在免了农业税, 农民已经不交公粮了) , 还有用红柳笆子围得老高的甜菜, 送往糖厂去榨糖。 可谓车辚辚, 马萧萧, 粮糖不绝驰于道。我们的驻地 离公社、 医院、 供销社等行政中心大约有五里地, 常有 些小事要去办。最方便的出行方式就是在路边搭车, 只要一招手就能跳上一辆, 好像这就是我们的专车。 时间长了我们也摸出一点规律。车倌有年轻一 点的, 有老一点的, 一般来讲老一点的好说话。在他 们眼里大学生是稀罕动物。奇怪这些洋学生怎么一 下子掉到这个沙窝子里来?至少我们当时所在的公 社还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车又分空车、 实车, 空车好搭。实车装满货很难再坐人, 但在车辕头再捎 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俗话说, 人一出门小一辈儿, 对 车倌我们一律喊大叔或大爷, 先喊得对方心软。还有 一个窍门是女生好搭车, 鲜有被拒绝的, 男生就可能 让人家找个借口给怼回来。同性相斥, 异性相吸, 这 个中学物理课学上就学过的定律也同样适用于人 类。如遇有急事就让女同学出面去拦车 (如那一年党 的 “九大” 召开, 就急着要忙进城去打听精神, 这事关 我们的分配和前程) , 我们就躲在屋里趴在窗户上看, 等到车把式 “吁——” 的一声勒住马, 刹住车, 我们就 立马冲出来喊道: “还有一个, 捎上我。 ” 而且一上车就 掏出进城带的干粮说, 大爷尝尝我们烙的发面饼。车 把式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但这种 “美女招手法” 很少 用, 有失女生的尊严。 因为这是一条固定的路线, 时间长了与车倌也混 熟了, 话也多了。他们总爱向我们打听城里的稀罕事 儿。我也常能从他们嘴里听到在城里听不到的故 事。一般车倌都年纪偏大, 有的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 爹和娘, 他不愿意在家里看儿媳妇的白眼, 就出来赶 车, 多挣工分还落得个逍遥。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起儿 搭 车 搭 车 ——河套忆旧 —河套忆旧 文/梁 衡 梁 衡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05 全科互知
媳妇摔盆骂狗, 我们听了都伤心。也有家庭和睦的, 会给你展示刚从城里出车回来给小孙子买的玩具。 有的光棍车倌还会悄悄地告诉你, 这条线上的车马店 里有他相好的老板娘。当时一到秋天, 公路两边的房 主就会腾出些房子来烧个大炕, 接待过夜的车马, 一 般是赶车人自带米和马料, 房主收一点柴火钱。也有 人吃马喂, 吃住全包的, 类似现在的民居。一时, 车马 店里人声喧哗, 骡嘶马叫, 人们套车卸车, 大声地互相 招呼。土炕上弥漫着旱烟味, 有时还一点酒香。还有 一件最让孩子们高兴的事, 可以到甜菜车上去抽一个 糖萝卜, 生吃或切片蒸熟, 堪比现在的口香糖。总之, 一到秋天, 这条路上就鞭声不绝兮尘飞扬, 马铃儿响 来人四方。搭车成了一种文化, 我们很怀念那些不期 而遇的人, 和那一条永远流动着故事的路。 二 劳动锻炼结束后我到县里工作。当时县与县之 间有老旧的柏油路相通, 每天只有一趟班车。无论公 私, 出门办事也少不了到路边去拦车搭车, 这好像已 经成了一种共享的社会福利。 杭锦后旗 (简称杭后) 离临河县四十公里。曾经 是当年傅作义晋绥军的根据地, 这里留下不少旧的房 屋街道和文化遗存。内蒙古巴盟机关先是设在蹬口 县 (就是我从北京毕业千里迢迢去报到的地方) 后又 搬到临河, 因房产不够, 许多活动就到杭后去举办。 一次我在那里住党校, 学员都是当地的公社干部, 每 人一辆自行车。一到周末即 “飞鸽” (当时的名牌自行 车) 而去。我因有事, 昨天没有走成, 原打算这一周不 回家了。不想早晨一觉醒来, 面对一个空荡荡的院 落, 不觉又动了归心, 便去城边的路口去等班车。这 条大路直通四十公里外临河县委的大门。当时我新 婚不久, 家安在县委大院里的一间办公平房里。老婆 刚从外地调来, 还没有安排工作, 人生地不熟, 举目无 亲。我在路之头, 她在路之尾, 也许这时她正在大门 外的路口遥望班车, “误几回, 天际识归舟” 。我这边 左等右等班车不来, 却过来一辆油罐车, 我一挥手司 机居然慢慢地停了下来。车上是一个光溜溜的椭圆 形大油罐, 罐的两侧各有一条一尺高的铁护栏, 这是 唯一的抓手。我喊一声 “师傅好, 我是临河县委的, 搭 个车行吗? ” 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用嘴巴指向车上的 油罐说: “咋底?敢上去不? ” 没有想到幸福来得这么 容易, 我连说: “敢! ” 话音未落, 便翻身上车, 坐在罐 侧。以双脚顶住护栏, 双手左右托住油罐, 找好平 衡。司机一踩油门就像大象背上吸了一只蜗牛狂奔 而去。以现在的交通规则论, 这绝对是要重罚重处 的。但那时天高皇帝远, 地僻无王法, 又年少轻狂, 无 知无畏。这竟成就了我搭车史上最具传奇的一笔, 现 在想来还后怕中夹杂着自豪。 还有一种搭车是半搭半挂。一九七二年八月, 我 调内蒙古日报驻巴盟记者站, 从此开始了一生的新闻 职业。记者站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自行车。好在 人还年轻, 有的是力气。河套是个大平原, 除北部靠 近国境线的几个县外, 套内数百里之内都可以蹬车前 往。只要任务不急或走或停, 很有点类似现在的驴友 骑行。那时国内还没有流行头盔、 护膝之类, 否则一 定很潇洒。我一个旧黄布书包拴在车把上, 迎风赶 路, 天黑宿店, 蓬头垢面。这就是当时中国西部一个 最基层记者的形象。因为再低一级就是县委报道组 的通讯员了, 这只能算是新闻外围人员, 我也曾干过 两年。 这种搭车没有预先的计划, 也不必与司机打招呼 征得同意。一般是在夏秋季节, 风和日丽, 你骑行在 路上, 如果觉得累了, 就物色一辆挂有拖斗的卡车, 这 种车子车速比较慢, 或者选一辆拖拉机也行, 就是噪 声大一点, 也颠簸一些。你把骑行位置调整在拖车的 右前方, 等它从左边追上你两车平行时, 你让过车头, 右手扶定车把, 腾出左手一把拉住拖车后马槽上的插 销把, 那粗细长短与弧度简直就像是为搭车人量身定 做的。这时你就可以挺起身子, 扬眉吐气, 一展酸困 的腰背, 单手扶把保持平衡, 任由拖车带着你长驱急 奔。这样子极像海上的冲浪运动, 快艇后面用绳子拖 着一个脚踏浪板手系牵绳的人。这时我会解开衣扣, 任风鼓荡着衣裳, 想象自己是一只正在被牵引的风 筝, 就要升上天空。大有李清照词: “九万里风鹏正 举, 风休住, 蓬舟吹取三山去” 的味道。这样的搭行十 里二十里不在话下, 累时可以脱开手慢行片刻, 反正 路上有的是车, 一会儿就可顺手牵羊, 再抓一辆继续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06 全科互知
滑行。 这种搭车是旁门左道, 但是 “盗也有道” , 你可以 慢慢领悟规律, 熟能生巧, 渐至完美。一是要找对位 置, 你必须跟在拖车的右外侧, 若在左内侧, 则有与对 面来车相撞的危险。二是虽然省力却不可省脑, 要随 时紧盯前方数百米的路况, 一旦发现有路面不平或对 面有车来时要立即松手, 以免司机猛刹车造成你连人 带车的追尾。由于胆大心细, 我这样搭行两年, 行程 数百公里, 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驾驶室 (他们叫 车楼子) 里的司机师傅也从没有苛责过你不许蹭挂, 倒是遇有错车或路况不好时, 还会主动减速鸣笛提醒 后面, 人性之憨厚善良可见一斑。 三 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一次长途搭车。那次到包头 附近的营盘湾煤矿采访, 矿上还有一个磁窑。当时我 的小家庭刚刚组建, 正缺东少西。我先打听好有一辆 回临河的顺车, 便买了一吨煤和一个小水缸, 还有些 锅碗瓢盆之类的小杂物。司机是一个姓胡的四十多 岁的汉子, 正和他的姓氏一样, 一脸大络腮胡子。助 手倒是一个白净的小伙子姓张。上午吃过早饭后, 我 们收拾停当, 打马上路。胡子和小张坐在前面的车楼 子里。我躺在后车厢的煤堆上, 护着我的那些家当。 车子发动起来以后, 胡子突然推开车门, 从车楼 子里甩给我一件老羊皮袄。我平躺在煤堆上, 身下垫 着皮袄, 如在沙发。老羊皮袄是用隔年的老羊宰后剥 下的皮制作而成, 毛长皮厚, 一把握不透。堪比一块 厚毛毯或一床棉被。当地习惯将这种老羊皮熟制后 直接缝制成祆, 并不需要再罩一层布面。这是车倌、 货车司机、 守夜人、 野外作业者族的无论冬夏必备的 行头。当然也能为雪夜冰天中热恋着的男女抵御风 寒, 留下难忘的温暖。它正穿时皮板在外, 可挡风寒; 反穿时长毛在外不怕雨淋; 如在野外, 穿则为衣, 卧则 为褥, 盖则为被, 不怕揉搓, 不避沙石。待到穿过两三 年后, 皮子经千揉万搓已经软得如一块海绵。这时再 拿去清洗, 配上布面 (行话叫挂个面子) 。几年的塞外 生活, 我太熟悉这种万能皮袄了, 甚至已闻惯了它散 发出来的膻腥味儿。当时我把这光板老羊皮袄垫在 身下如在热炕, 从心里感到这位胡子大哥的热心肠。 车子顺着沿山公路缓缓而行, 右山左滩, 好个空 阔的田野。我仰面朝天看着深远的蓝天。小学地理 课上就学过内蒙古高原这个词, 其实没有在这里生活 过的人, 恐怕一生也不知道这几个字的含义。现在形 容一个有身份的人叫做 “高、 大、 尚” 。如果让我在中 国大地的各种地貌中选一个 “高、 大、 尚” 者, 那就是内 蒙古高原。单说 “高” , 珠峰够高了吧, 但是脚下群峰 犬牙交错, 无平坦之感。单说 “大” , 华北平原、 长江平 原、 成都平原都够大了吧?但阡陌纵横, 市镇毗连, 让 人不能心静, 没有居高临下之感。关键是这个 “尚” 字, 在人为高贵, 在地为高原。有包容万物之心、 宁静 安详之态, 不张不扬, 十分低调。唯有这内蒙古高原 高、 大、 尚俱全, 仰望有日月之可触, 俯瞰无群峰之碍 眼。亦高亦阔, 如川之平, 如秋之爽。 我躺在车上, 伸手就能摸到蓝天; 放眼前方, 是一 条永远到达不了的天际线。这时候你才真切地感到 地球是圆的, 假如对面的远处出现了一辆车, 就像在 大海上看见船的桅杆一样。这种感觉, 你要是能到内 蒙古中部的锡林郭勒或东部呼伦贝尔草原跑车会更 加明显。我们的车在地球的表面飞奔、 撒欢, 又好像 要离地而去。可以伸手撕下一片白云, 缠绕在脖子上 或者贴在胸前, 然后再一松手, 又放它飘去。 车子从营盘湾山里出来后, 渐渐进入平坦的套 区, 除了前面的路, 远处的天际线, 四周没有任何参照 物。两个多小时之后越过沙地草滩进入农耕区, 时当 八月, 序属仲夏, 正是八百里河套小麦的收割期。放 眼望去, 遍地黄金。麦浪拍打着车帮, 卡车就像是漂 在海上的一条船。我的家乡也是产麦区, 但那里是丘 陵、 梯田。麦熟季节的风景是沿着山梁一层一层、 一 圈一圈的金黄。我还从未见过这一马平川, 八百里的 麦浪, 金波滚滚, 浩浩荡荡。坐在行进中的敞篷车上, 有一种检阅夏季的庄严感, 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酝酿着 诗篇, 后来还真的写成了一首六百行的长诗。但文革 期间所有的文艺期刊都已经停办, 万马齐喑, 无处发 表, 枉自少年轻狂。不过十多年后, 这首胎死腹中的 长诗被浓缩成一篇六百多字的短文 《夏感》 , 收入小学 语文课本一直使用至今, 这还要感谢那次搭车捡来的 灵感。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07 全科互知
我抓着车帮, 看累了就四肢放平躺在老羊皮袄上 继续做着天上的遐想。天蓝得让你看不透它的深远, 我又觉得它是一汪大海, 车子就是穿行在波浪中的 船。我奇怪, 空气是透明的, 水是透明的, 为什么无数 个透明的叠加就成了蓝色, 如天空, 如海洋, 愈深愈 蓝。这恐怕是物理学家该去思考的问题, 就像当年牛 顿终于从太阳的白光里分出了七色光。我们总有一 天会从这个 “蓝色” 中抓到点什么。这么想着, 我就伸 手去抓到一朵云, 然后一松手, 又放他归去。这时才 突然理解了神话题材的名著: 阿拉伯会飞的神毯、 中 国的 《西游记》 、 屈原的 《天问》 、 李白的 《梦游天姥吟游 别》 等等。我这哪里是搭车, 是搭了一架飞机或者是 一只射向宇宙的火箭。在还没有乘过飞机之前, 这是 我距离白云最近的一次旅行。 正当我这样 “目既往还, 心亦吐纳” , 作着天上的 遐想时, 突然车子摇晃了一下, 软塌塌的, 像是撞在棉 花堆上, 又挣扎了两下哼了一声就不动了。我翻身跳 下, 这时胡子和助手小张也早从车楼子里出来, 正蹲 下身子四只眼睛瞄着车底。胡子爬到车盘底下摸了 半天, 出来时满脸沙土, 摊开油污的双手说: “这可拉 下疙蛋了 (遇到麻烦了) , 传动轴断了。 ” 我的脑子嗡地 一下炸了。虽不懂车, 但也知道车轴的重要性, 有如 人之脊柱, 房之大梁。在这四处不着边的旷野上, 断 轴之祸, 无异于灭顶之灾。小张那张白脸刷地一下更 白了。胡子只说了两个字 “皮祆! ” 小张爬上车帮, 嗖 地一下抽出刚才还垫在我身下的那张万能老羊皮袄, 麻利地铺到车底下去。他们两个搬出工具箱, 捡了些 家伙就仰躺在皮袄上叮叮当当地干了起来。我无事 可做便绕着车查看地形, 这时才发现我们前进方向的 右手正对着一个山口, 一条干河正蜿蜒而下。枯水季 节, 河床上积满一层绵软的细沙。河床并不宽也不 深, 而且又平, 一般不会有司机特别注意到它。谁知 我们这个钢铁怪物吃硬不吃软, 刚下一河就一头杵在 沙被窝里。就像旧小说上说的, 有那骄傲的武士打出 一拳, 却被对方的软肚皮吸住, 拳头再也拔不出来。 我们的车遇到的正是这种尴尬, 咔嚓一声, 轴断车停, 进退不得, 幸亏还没有翻车。 他们在车底鼓捣了半天, 最后抽出一根车轴。胡 子毕竟是个跑车的老江湖, 拄着车轴就如关云长依着 一把大刀, 贼亮的眼睛把周围四方扫视了一遍, 说: “这个地方没有人家也很少过车, 再说就算有车来也 拖不动咱们, 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 他用手指着右手北 方那个隐隐约约的山口说: “估计公社在那个方向, 一 般公社里都会有个农机修理点, 我们去碰一碰运气。 ” 然后突然转向我温和地说: “小记者, 你敢一个人在这 里看车吗? ” 本来是我搭他的车, 好像倒成了他求我。 同在危船, 有难共担, 我这个搭车的闲人, 好不容易有 了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 连忙大声说: “敢! ” 心想这里 不用说有坏人, 就连个活人影儿也没有, 这片麦子地 又吃不了我。说着胡子把我安顿在车楼子里, 给我留 了一个军用水壶, 还有一把大铁扳子壮胆, 嘱咐不管 遇到什么事儿, 不要开车门儿。然后他们两个背了一 个水壶, 扛起车轴, 顺着河沟一步一弯腰地向那个远 处的山口走去。我拉紧车门, 顿时一股莫名的孤寂袭 上心头, 刚才那美丽壮阔的麦浪, 霎时成了淹没我这 个孤儿的大海, 而蓝色的天穹也成了吸我而去的黑 洞。 一个人在车里无聊, 就打开随身的小黄书包。掏 出一本书翻两页, 看不进去; 又掏出采访本, 想捋一下 这两天的采访记录, 也看不在心上。顿觉心随事走, 人生起落在瞬间。刚才还飞车高原, 蓝天白云, 心花 怒放, 这时孤身一人缩在车内, 北风打门, 几多凄凉。 胡子他们扛着沉重的车轴远去的身影, 一步一踩留在 沙地上的脚印, 总浮现在我的眼前。此去有希望吗? 那个地方有个农机站吗?全靠运气了。我这样一个 人胡思乱想着, 不觉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我低头看一 下手表已经下午七点, 心如落日, 暮云沉沉。当我再 一抬起头时, 车窗玻璃上却贴着一张人脸, 鼻子都压 成了扁平。我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里四面旷野, 从 哪里跑出来一个人来?我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 努力让它静下来, 才看清是一个当地老乡, 满脸皱纹, 大概有六十多岁。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出现的, 就像唐僧在去西天的路上, 突然路边就会出现一个人 还是妖。当我确信他就是一个当地老乡后就把车窗 摇下一条细缝。老汉一口当地话: “后生, 车子焊 (陷) 住了吧?我下午三点就瞭见 (看见) , 这辆车过去了, 怎么现在还在这瘩? ” 我已完全松弛下来, 打开车门 说: “大爷, 沙子焊住车了, 轴断了, 师傅到北山根去寻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08 全科互知
个农机修理站。 ” 老汉一听马上露出一脸的同情。 “天 都擦黑了, 肚子饿了吧, 到我的道班里去吃点儿东 西。 ” 原来老人是个当地的养路工。 河套平原处, 各县与县之间的正规公路是沥青路 面外, 而乡村之间全是沙土路, 每隔十里左右就设一 养路站, 俗称 “道班” 。一般配三四个人, 一辆毛驴车, 遇有雨水冲塌, 或者大车压毁路面, 随时拉土修垫。 民工都从生产队里抽, 在队里记工分, 是一种民间养 路制度。白天干活晚上各回各家, 留一个人看守道 班。我随老人来到他的道班, 这是路边一个高坡上圈 出的一个简易小院, 只有一间房子、 一盘土炕和灶 台。刚才我们飞车过道班, 正 “两岸猿声啼不住” , 放 眼高原喜欲狂, 哪能顾及这个小院?而老人却一眼记 住了这挂倏忽而过的车辆。老人一进院子就顺手在 门口抽了一捆柴火, 进门后就要挽起袖子点火做饭。 河套农村做饭, 无论蒸、 煮、 炒、 烙, 都是固定在灶头上 的一口三尺大锅, 就是喝一口水也得用它来烧。我怪 不好意思, 说: “不饿不饿, 喝口水就走。 ” 他说: “你们 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就是那个村里的, 离这里 七八里地呢。那里还没有通电, 每天要等到晚上天黑 了才用柴油发电供照明几个小时, 他们要焊车轴也得 等到来电才行。 ” 我这才明白, 为什么胡子走了这么长 时间没消息。况且肚子也真的饿了, 一天也没有正经 吃口东西, 就赶紧帮着老人涮锅、 烧火, 这些我在农村 劳动一年, 早学得麻溜麻溜的了, 一边又与他聊天。 老人有儿有女都已成家, 他在村里没多少事儿就出来 看道班, 一天记一个工, 去年队里分红每个工五角 钱。说着他已经把面和好, 擀成一张大饼, 摊到锅底 上。河套是产麦区, 当地常做这种发面饼, 做时里面 放一点苏打, 用麦秆之类的软柴火烧灶, 饼子蓬松酥 脆, 类似西北的锅盔或新疆的馕, 属于面食中的饼类 一族。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心里老是挂记着胡 子他们找到农机站没有, 趁着大饼还在锅底等熟, 就 跑到外面踩着梯子上到房顶向正北方向瞭望。果然 天边有电焊光一闪一闪, 稍微放了点心。我回到屋里 把饼子收拾进书包里, 加满一壶热水, 给老人留下半 斤粮票, 五角钱, 就向停车处返去。路上掰了一小块 饼子, 胡乱塞到嘴里压一压饿火。回到车前我先围着 汽车转了一圈儿, 看有什么动静, 又检查了车楼子里 有没有什么变化。再翻到车顶上继续瞭望北边方向, 电焊火花已经熄灭, 说明他们已经完工。我就呆呆地 透过黑暗一直盯着山口方向。后半夜开始起风了, 麦 田一浪滾过一浪, 我好像置身在一个孤岛之上。为了 打发时间, 我开始找天上我认识的星座, 数星星。这 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面出现了两个晃动的手电 光。我兴奋地大喊一声: “胡师傅——” 声音划破黑暗 在寂静的原野上飘荡, 倒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心里一 阵震颤, 眼圈都发热了。他们听见了我的声音, 就高 举起手电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我跳下车向他们迎 了上去。还没有等走到跟前, 就听见在黑暗中胡子喊 道: “小记者, 饿坏了吧? ” 我连忙喊: “不饿不饿, 我们 有好吃的了。 ” 他们来到车前放下沉重的车轴, 先不说 修车的事儿。胡子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 原来是一 包酱牛肉。他说: “没事了, 总算把车轴焊好了。那个 穷公社, 想吃口饭, 晚上连个鬼也找不见。好歹临走 时在伙房里摸见两块酱牛肉。 ” 我也赶快从书包里掏 出大饼, 又说了上道班的事儿。三个人先坐在车下的 沙地上, 掏出一把电工刀, 把肉剁一剁, 顶着满天星 光, 掰一块饼就着吃一口肉, 再举起水壶喝一口水。 今天不但搭车, 还搭了一顿伙。这是我记忆中最香的 一顿野餐。我的家乡出产一种老字号的平遥牛肉, 香 彻百年, 闻名全国。我自己下乡一年也不知道吃过多 少次柴锅大饼。但唯有今晚这顿野地里、 星光下、 卡 车旁的牛肉加大饼, 肉香、 面香, 还有田野里晚风送来 的麦香, 让我终生难忘。 我们吃饱喝足后开始干活。他们两个钻到车底 下去换轴, 我在外面打手电, 等到轴换好了又用铁锹 去清理车轮前面的沙子, 为的是让车启动时轮胎能够 抓住河床的硬石面。车轴换好了, 胡子用沙子搓搓两 手的油腻, 跳进车楼子里发动车子, 我们两个在外面 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胜败在此一举, 生怕再听到那一 声不吉利的 “咔嚓” , 如果车轴再断一次, 今天晚上真 要在这里喂狼了。马达嗡嗡地轰鸣着车声抖动一下, 我和小张在后面用力推车, 明知道这点力气对一辆卡 车来说就像蚊子推大象, 但还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自求 安慰, 终于 “卡通” 一声, 车轮咬住了河床, 往上轻轻弹 了一下, 缓缓转动了, 我们三个人的心都刷地落了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09 全科互知
地。胡子喊了一声: “上车! ” 小张从车底抽起那张老 羊皮袄, 一把甩到车后的煤堆上, 推了我一把: “快 上! ” 我不知道哪来的灵活劲, 像猴子一样跳起, 手抓 马槽脚踩车轮胎一跃就翻上车顶。 这么一折腾已经是后半夜了, 将近黎明时分。我 躺在老羊皮袄上看着天边的月牙, 晚风送凉, 满天星 斗, 万籁俱静, 感慨万端。我只是偶然搭了一次车, 就 摊上这么大一件事儿。苏东坡说 “人生如逆旅, 我已 是行人” , 李白说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 光映者百代之 过客。 ” 逆者, 不顺也, 有迎上、 插入之意。社会就是一 辆行走的快车, 每个人告别父母、 离开学校, 都要来逆 搭这辆车, 但却不知道会搭上哪一节车厢, 而且还要 换多少次车。这么想着, 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色, 不 一会儿就跳出一轮红日, 霞光照耀八百里河套, 连麦 浪也被染成了粉红色。 塞上六年, 马车、 拖拉机、 汽车, 甚至领导的专车, 也数不清搭了多少次车。现在想来, 那六年的搭车生 活真是一种享受。当我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上, 听车倌 聊天, 看着两边的青纱帐、 麦田、 羊群时, 就像是在听 一首古老的歌谣或者喝一壶老酒。而当仰面躺在载 货的卡车上, 则是一种追逐在云端的旅行。自从离开 河套之后再也没有搭过一次车了。一是因为进了城, 交通方便; 二是人情变化, 世风日下, 搭车之事鲜有所 闻, 而碰瓷行骗的事例倒是不少。所以就常常想起当 年那些搭车的故事, 怀念那种萍水相逢, 两不相识, 一 见交心的淳厚民风。我生也有幸, 一入社会就在 《诗 经》 式的古风中熏陶了六年整, 渡过了一个社会人的 童年。 ——选自 《北京文学》 2022年第10期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2023年征订通知 《西部散文选刊》 自2007年创办以来, 已出版一百 多期, 质量不断提高, 影响日渐扩大。创刊以来, 先后 有近百篇散文被 《散文选刊》 《散文海外版》 选发, 有数 十篇作品被各类教材选入, 有近百篇散文被评为西部 各省区、 全国冰心散文奖等奖项, 有一百多篇散文被 选入了中国散文各类年选本。会员中, 有多人获全国 少数民族骏马奖, 庄重文文学奖, 全国五个一工程图 书奖等。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是全国专刊中国西部 12个省市区的大型省级纯文学期刊, 全国少数民族经 验交流期刊。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由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管, 《神州》 杂志社联合西部散文学会编辑出版, 每 月25日出版发行, 全年12期, 16开本, 160页。刊名由 著名作家蒋子龙题写。 国内刊号: CN 11—4461/I 国际刊号: ISSN 1009—5071 欢迎各位读者朋友支持订阅。全年定价 480 元 (含快递费) 。通过编辑部订阅全年刊物的作者, 可刊 发散文作品一篇 ( 千字左右, 经编辑修改 ) 。 联系人: 刘志成 订阅电话: 0477—8114797 手机 ( 微信 ) : 13384778080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10 全科互知
一提起春风, 人们马上会想到温暖、 柔和、 舒适。 一句 “春风又绿江南岸” , 让我们的千年文化诗意盎 然。可是在过去的陕北, 在那苍苍茫茫的黄土高原 上, 有时候, 春风是狂风、 老黄风, 把刚播下的种子, 或 者刚出土的禾苗, 一起吹走或拔走, 造成严重的灾 害。然而正是这些让人憎恶的大风, 磨砺了陕北人的 心。大约在清朝末期或民国初年, 一些盲人艺术家, 竟然创作出一篇超拔脱俗的 《刮大风》 , 以夸张和想象 的手法, 极尽风的强烈, 为我们树立了浪漫主义的艺 术楷模。 在文学领域, 山艰水险和云蒸霞蔚, 缺一不可。 我们的古典文学, 从屈原到李白, 到李贺、 李商隐, 再 到吴承恩, 构成了浪漫主义典范。譬如李白的诗句, “白发三千丈” “黄河之水天上来” “朝如青丝暮成雪” “燕山雪花大如席” “狂风吹我心, 西挂咸阳树” “长风 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 都给人以极为强烈的 艺术撞击, 丰富了我们的精神宝库。如果没有它们, 唐诗将会残败不堪。台湾诗人余光中, 深得李白的精 髓, 他在 《寻李白》 中写了这么几句: “酒入豪肠, 七分 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 就半个 盛唐。 ” 文字不多, 却纳万千于笔底, 灵气飞扬, 概括出 一个啸傲于盛唐的李白。 诗人贺敬之的 《回延安》 , 正是继承了李白的美学 传统。贺敬之写作此诗时, 正在延安参加五省 (区) 青 年造林大会, 当时我是延安一个爱好文学的中学生。 在我们学校的大院子里, 他和盲艺人韩起祥合影, 我 给他们按下了快门。不久, 他的伟大诗章 《回延安》 , 在新创刊的 《延河》 杂志发表了。我急切地捧读, 就像 有一道奇异的光芒直抵我心, 那洗涤生命的审美感 受, 使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此后的数十年里, 我常读 常新。 《回延安》 虽然只是一首短诗, 却是影响了我一 生的作品。在我们这块广袤的土地上, 这首诗也影响 了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 早已成了脍炙人口的不朽经 典。这首诗里, 夸张和想象, 俯拾即是, 如: “手抓黄土 我不放, 紧紧儿贴在心窝上” “一口口的米酒千万句 话, 长江大河起浪花” “身长翅膀吧脚生云, 再回延安 看母亲” 。其中, 含金量最高、 传播最为广泛、 最有资 格进入人类精神圣殿的, 则是这样一句: “几回回梦里 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 它看似言过其实, 却突出 了本质, 含蕴有至情。而今, 这句诗已经像陕北民歌 一样, 经常出没在人们之唇, 并且被刻在延安的石山 上。在这里, 我想起了 《漳河水》 中的一节诗来: “写在 高高飞翔的文字 文/刘成章 神州 · 西部散文选刊 11 全科互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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